14歲的女生

DJ從未被要求去補習，我也沒主動買評量。但是現在J自己說要去補習，D則從國一或國二開始買了「整箱」的一箱又一箱的評量。

評量做了很多，但是成績還是後段班，當爸爸的其實很清楚，Ｄ不過就是把解答抄過來而已，好一陣子，我都因為這件事罵她，不是心疼錢，而是這麼做浪費生命，我寧可她去彈琴運動，同時也不了解這是為了什麼？因為我從來不看的，雖然我也是做評量長大的，知道努力做評量其實對分數還蠻有效的。

我問她為什麼要做這麼多評量？她說她想要上台南女中。我說，可是這麼做並不會幫你上女中啊？她說，她也知道。

父女對話常常到這裡就接不下去了。接下來有幾天的氣氛都會很僵。

13歲14歲的女生的心真的很難理解。

暑假過後，我意識到有些轉變。D很少抄答案了。在每周到嘉義上鋼琴課的車上，她說，其實看到答案在那邊，她還是很想去抄，不過多數時候她阻止了這個想法，試著把題目做完。

我問她原因，她說，我覺得書是自己要唸的，雖然我很不喜歡學校功課，但是我更不喜歡以前自己那樣，抄答案作假讓我自己都覺得討厭，如果照過去那個的方式，我可能要念最差的學校，甚至要去唸很差的學校的文科了。

我說，你為什麼不喜歡唸文科，你明明文科比較好。她說，我就是不喜歡你們的建議與安排，我想跟你一樣，要讀資訊系，以後要做個工程師。

我倒抽一口冷氣。一來，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幾乎所有父母會做的事，二來，D的天賦走資訊領域應該會很難啊！好吧！這樣犯了所有父母會犯的錯了。

D說，我知道我自己沒有音樂天份，可是我學了這麼多年，不僅可以彈好幾首蕭邦很難的曲子，還有貝多芬的奏鳴曲，更可以自己讀譜自己練莫扎特的奏鳴曲。很多以前有學琴的朋友都不學了，他們都比我有天份，可是我現在彈得比他們好。我知道我永遠沒辦法彈得跟吳老師一樣好，可是，我要繼續彈下去。說不定，我也可以這麼學程式設計。

14歲的女生的心真的很難懂。

我轉個話題，說，你要是早個一年體會到老老實實做評量，要上女中不就更有希望了嗎？她說，可是有時候人就是會想不清楚，那時不管你們怎麼說，我都覺得很煩，即使知道是錯的，我也不會照做。我說，想通了，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Ｄ說，對啊！你沒看我最近咳那麼厲害，可是話還是很多嗎？ㄎㄎ

這時我又轉回她想念資訊的話題，說，你知道資訊系的邏輯要好，如果要變很厲害，數學最好也要好嗎？D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啦！我知道我怎麼樣都不可能變成跟你一樣強，不過，你自己不是說過，資訊可以跟很多領域結合嗎？又不是要做資訊的專家，我也許可以做資訊，文字與音樂的專家。

我又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年頭的14歲女生口氣不小。

我對她說，其實就如你所說，我也不覺得我能跟我老闆一樣強，可是爸爸最近跟鴻志哥哥一起解決了我的老闆一直沒解決的問題。將近30年，中間放棄了好幾次，還好在我退休前想到了。人生比的是誰氣比較長，現在一時不如人沒關係，人生很長，總是有一兩件事可以做得很好。

其實我是心想，D太晚起步好好念書，除非給它拼了，不然要上台南女中機率會很低。暗示順便鼓勵她一下。

D說，對啊！其實我也沒有想要怎樣厲害，跟我學琴一樣，學得夠久，夠勤勞，總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能做自己開心想做的事，有飯吃，有地方好好睡覺，就夠了。

我其實不太瞭解她的功課，還沒到嘉義，順口問一下她現在的狀況。Ｄ說，我現在確實是國文比較好。閱讀題幾乎都是全對，不然就是錯一題，所以上次考試是我第一次國文拿Ａ的。我有點訝異，問她原因。D說，大概是因為最近做了PaGamO的閱讀理解。我看書算快的，但是以前都隨便看過去，沒注意到重點，現在我比較會抓重點了。至於其他科都是Ｂ，算是有進步啦。

我說，1A4B叫做有進步？Ｄ說，啊不然勒？我以前有2B3C就不錯了。不過先跟你說一下，我咳了一個月，最近又在拉肚子，下一次模擬考可能會不太妙，不過，我還是盡力在這一週裡給它衝一波就是。

聽到衝一波，我心裡想，這年頭14歲女生說話都這麼樣嗎？

老師家到了。聽著Ｄ在彈蕭邦的黑鍵練習曲以及貝多芬第31號奏鳴曲給老師聽，老實說，實在有點佩服她。小小身軀裡有著無比的力量與樂觀，希望如她自己所說的，也希望他聽進去我的話，人生比的是氣長，一時失敗都不算什麼，樂觀向前走比什麼都重要。

回家路上，我放音樂給她聽，她累了一天，此刻靜靜著她選的音樂，我心裡想，家裏還有一個12歲半更麻煩難纏更難懂因為個奇怪的理由自己說要去補習一天到晚想著手機的女生，我還沒想到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