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香

  我不知道有多少學生在中學或甚至小學時遇到過霸凌, 不過報紙最近很常見到這樣的報導. 我自己沒遇過, 但是我的高中兼大學同學卻在他念國中時遇到過,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 他跟我提到這一段關於他的很少人知道的往事, 事實上這是兩段故事, 不過因為是同一個人在同一個時期的遭遇, 所以我就一起來講一下.

  一般人所說的霸凌多半是指肢體上的, 生理上的, 但是事實上, 也有心理上的霸凌, 或者說是精神上的霸凌也無不可, 而後者所造成的影響更為嚴重, 其嚴重性可以說可能是一輩子的, 那是無論如何都會讓人半夜都要做噩夢的.

  我跟Alex在高中時算還談得來, 不過不能算是好朋友, 因為不太能跟他這種人好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他人看來開朗健談, 可是常常一下去就整個人縮成一團似的, 很憂鬱, 或者正確一點地說會到根本不講話的地步. 看得出來, 他心中有很大的陰影. 這樣的人有時是很難將他當成好朋友. 因為你根本不知到他下一秒會出現什麼反應. 畢竟在興高采烈時遇到他那種負面反應時實在是很殺風景的.

  但是在一次的閒談中他聊到了國中時經歷過的兩件事, 這兩件事對他的一生有著極重大的影響, 至於為什麼他會對我這個不算是他的好朋友的人提到這些事情, 我以後再說好了, 而事實上, 我猜, 在我之前, Alex也確實沒有什麼好朋友可以說這些往事才對.

  Alex從小的身體不好, 大概是母親懷著他時工作太勞累以致連帶影響到胎兒的身體健康, 長年的生病讓他的體型有點瘦小, 加上他的父母親都是從事長時間勞力工作的人, 也實在沒辦法對他有太過周詳的照顧, 所以他的身體狀況也就時好時壞, 能長大就不錯了, 當然, 他念小學時的功課也因為常生病而同樣是馬馬虎虎, 雖然不太好, 但是也不能算太差. Alex的兩個哥哥身體倒是很健壯的, 大哥早早就出去幫忙做事養家, 年齡比Alex大了快十歲, 另外二哥當時在念專科, 功課不但不好, 在外面混一點小幫派, 但是沒什麼說話的份量, 就只能當當人家小弟的份兒, Alex自小就多半是看著二哥長大, 所以覺得當個混混沒什麼不對.  只是, Alex的身體實在太差, 混幫派可能一下子就被揍扁了. 但是, Alex就是喜歡與那樣子味道的人在一起, 至少覺得一夥人聲勢大一點, 比較有安全感.

  到了國中, Alex進入所屬學區的國中, Alex的家剛好住在那學區的最邊邊的地區, 那是個風化區. 可是這國中卻是當地升學率最高的國中之一. Alex的成績當然一入學就被排到放牛班去, 而Alex也習慣這樣, 因為他可以繼續跟過去一起混的朋友同班, 或隔壁班. 小學認識的一些朋友現在變成他的同學或學長了. Alex當然也跟一起混的朋友一樣, 衣服鞋子比較不同, 也會抽菸(雖然他實在不喜歡抽菸的味道), 出入彈子房撞球或打彈子機, 偶而也會去打打架什麼的.

  但是Alex因為身體不好, 後來要跟別校的學生打架時, 夥伴多半不會找他一起去, 以免還要照顧他, 所以反而多了一點時間看看書做做功課, 所以他的功課總是在放牛班的最前面. 這間國中也不是完全放棄放牛班的學生, 所以放牛班的前五名會在下一學期轉到升學班去, 但是在升學班最後五名的學生會被放到放牛班去. Alex就這樣在升學班與放牛班之間轉來轉去.

  事實上, Alex不是腦筋不好, 相反的, 他跟他的家人不同, 腦筋非常好, 尤其是他的記性. 人家講的事情他都可以記得很清楚, 而且他善於分析事情與人物, 尤其是歷史地理這類的科目, 這是天生來的本領, 反而是故意要讓事情忘記對他來說還要難些, 而且是不管什麼事, 只要聽了或看了, 就自然記住了. 除了數學這種要靠理解與多次推算練習的科目比較讓他傷腦筋之外, 一般科目對他來說是不算難的. 這個特點讓他只要上課聽一下老師講課就是不必看書也可以隨隨便便就考個70~80分, 所以即使是被數學把平均拉下來, 學期平均也都有70分以上. 只不過學期平均70來分在那間國中是無法擠到升學班的前面的, 正確的說, 大概就是全班後面十名的那樣子.  他也不是真的很喜歡到升學班去上課, 因為升學班的老師都是少一分打一下那種, 還是回放牛班可以少一點挨打. 當然升學班的學生裡面有一些人的行為實在是他很看不慣的. 例如, 小報告, 勾心鬥角, 討好老師…, 這類所謂一般升學班學生所會做的不算是壞的事. 生活在這樣子的一群人裡面讓他感到整個不自在, 他在放牛班的同學的直來直往讓他覺得簡單多了. 每次他轉到升學班後就在算著何時回到放牛班去.

  但是假如你以為Alex很恨去升學班的話, 那也不是, 他也羨慕升學班的同學可以受到多一點老師的關愛, 看得出來, 升學班的老師對學生是關心多了, 尤其是一位姓王的與一位姓張的老師, 只是他就是提不起勁而來念或者乾脆說是沒時間念書就是了. 但是一想到這些好老師, 他也會期待回到升學班去, 所以這一點在Alex 的心裡不能說不是一種矛盾.

  平常裡, Alex有機會一定是跟著夥伴們轉前轉後, 有免費的吃食, 也多一點人可以聊天打屁, 重要的是Alex在小六時開始迷上打彈子檯, 跟著兄弟們, 打彈子檯自然有人付錢. 說到一夥人的大哥, 是一個高中生, 身上有一點不是太顯眼的刺青, 在肩膀上, 要脫下衣服才看得見,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鬼頭, 但是已經夠讓小弟們敬畏的了, 身上隨時都有不少錢, 所以抽菸玩樂的錢都是他來供應, 之前也是同一個國中的學生, 父親是市議員, 最重要的是身上會帶著武器, 有時是扁鑽, 有時是折刀. 他會時不時亮出來一下, 這也是夠大家羨慕的了. 學校周圍的小販與其說是對這群毛頭小子有點害怕, 不如說是對角頭議員的畏懼吧! 所以這群人偶而會有白吃白玩的事, 但是不常這麼做, 這只有在大哥身上錢不夠時才會發生.

  Alex也不是就對一夥人沒有貢獻, 因為腦筋好, 又擅長分析事情, 所以Alex可以說是一群人的智囊之首, 打架 不行, 不過打架前的分析以及該怎麼打通常都是 Alex策劃的, 他們跟鄰近國中的類似團體是時常打架的, 一學期總要來個一兩次, 由於Alex的關係, 他們學會合縱連橫, 所以打架沒輸過, 而一定輸的架經過 Alex分析後通常就打不起來, 所以在Alex加入一年過後, 他們這夥人成了一方之霸, 也就沒一般國中生敢惹他們了, 當時的高中生通常也很有分寸的不會亂欺負國中生, 況且他們跟附近的高中生關係是不錯的.

  既然是一幫子人, 當然也會有女生在內, 女生在團體裡算是配角, 沒有一個是升學班的,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跟一群男生鬼混呢? 無非也是有吃有玩. 不過這些女生要不是跟男生一樣兇悍, 能打架, 要不就長得不錯. Alex所屬的這一團的女生只有四個, 其中三個長得不僅是好看而已, 還是又高又兇悍的那種, 剩下的那一個女生比較特殊. 她的名字叫做Rachael.

  Rachael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 文文靜靜的, 帶著當時少有的黑絲邊眼鏡, 家裡很有錢, 看不出來是會在外面混的那種女生, 功課在放牛班裡還算可以, 不過還不到可以轉到升學班的程度. 她家是住在當時少見的高級公寓裡, 離愛河邊不遠, 聽說母親是有錢人的小老婆, 父親不常來, 母親也不太關心她, 所以她回家後通常家裡只有她一個人,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 就跟大家玩在一起了. Rachael雖然看來文文靜靜地, 不愛多說話, 不過人倒是很爽快與海派, 除了大哥外, 她是最常出錢的人, 所以大家也很喜歡她.

  Rachael跟每一個男生都牽手, 那是一種哥兒們的意味的牽手, 沒別的意思, 雖然有幾個男生表示過喜歡她, 不過Rachael可是對他們卻一點意思也沒有, 一陣子之後, 看得出來, 大哥也有點在喜歡她, 只是放在心裡沒說出來, 久了之後, 大家也默認她是大哥的女朋友. 雖說大哥其實也沒說過什麼. 因為大哥也同時喜歡著其他跟他同樣是高中生的女生.

  學校裡當然有個不太好聽的說法, 不管升學班或放牛班的學生, 大家都說不要被Rachael那清純的外表唬了, Rachael很騷, 很賤, 跟她的母親一樣, 是會陪男人睡覺的那種賤女生. 不過Rachael可一次也沒承認過她是大哥的女朋友, 同時一點也不在意這一堆難聽的傳言, 即使很多人認為她是大哥的女友, 她還是照樣跟一群男生牽手走路, 一段100公尺的路, 她可以跟這個牽牽, 再跟那個牽牽, 一路上換個四五個人, Alex看得出來她只是好玩而已, 那些傳言一點也不是真的. 不過, 開始時Rachael一次也沒跟Alex牽過手. 因為Alex總是落在後面, 輪也輪不到Alex.

  Rachael不喜歡打鬧與打架, 所以遇到要打架這種時候, 她總是走得遠遠的或者根本就不出現. 後來她也就常常在這種時候去打一下彈子. 她打彈子的技術不好, 而且總是沒進步, Alex卻是越打越好, 十塊錢可以打一整個上午, 甚至一整天, 後來竟然可以打到機台的數字歸零. 慢慢地, Rachael會挨到彈子檯旁邊去看著Alex打彈子, 有時跟著一起叫好. 在一夥人要去跟人家幹架時, Rachael照例不會到場, 也就乾脆約Alex去彈子房, 替Alex出打彈子的錢, 打累了, 就停下來聊聊天.

  這時Alex才知道Rachael家裡的一些狀況. Rachael的母親是個酒家女, 後來跟著她爸爸, 沒名份的. 爸爸是個有錢的商人, 做建築的. 常常會包政府的工程. 他爸爸喜歡喝酒, 所以通常是在外面應酬喝醉酒才來他們家的那一個公寓過夜, 要是喝得很醉, 那也就罷了, 心情好的時候, Rachael可以拿到不少零用錢, 要事心情不好, 跟她母親吵起架來, 動手動腳是常有的事. 她的母親很想離開他爸爸, 可是沒那能力, 尤其帶著一個10來歲的女兒, 所以常會抱怨東抱怨西, 連女兒也一起抱怨下去. 這種事是沒什麼好說的, 反正這在當時的社會算是很常見的, 只是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說, 聽起來算悲慘的了. Alex覺得自己算幸福的了, 至少他的家算是溫暖正常的, 偶而挨父親的鞭子也多半是自己不好所致, 雖然不喜歡挨打, 但總是自己理虧在先, 也就可以接受, 所以也就同情Rachael這種動不動就無辜被打的情形.

  漸漸地, Alex與Rachael常會不跟大家一起行動而自己兩人出來玩, 不過多半就是彈子房與冰果室這樣的地方, 要不然就Rachael請他看看電影. 他們常會去當時Rachael家附近的高雄戲院看二輪電影, 一張票就可以看兩場.

  有時沒別的事要聊, 只好拿功課出來做, Rachael不算天資好, 但是其實算是個乖乖的孩子, 該做的功課不管做得對或做不對, 還是會做了再按時繳交. 而Alex是比較懶得做功課的, 因為他實在是不太喜歡重複做那些他已經會的題目, 碰到Rachael做不出來的時候, Alex就教教她, 然後自己的功課也就順便寫完了. 久而久之, 他們的成績都有一點進步, 大概就是那種可以擠上升學班後段以及放牛班的第一二名的那樣子.

  有一天晚上, Alex接到Rachael的電話, 約他出來打彈子, 當天Alex的父母親去吃喜酒, 交待Alex自己解決晚餐. Alex接完電話就出門了. Alex看到Rachael 時, 發現她的臉上微微地腫了起來, 從已經擦拭過了但是略顯暗紅色的鼻孔看得出來有流過不少鼻血, 對於Rachael這種愛美的女生來說, 想必心裡是很難過的. Alex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以也就不便問發生什麼事, 他默默地打著彈子, 打得好球時, 他會注意一下Rachael的表情, 漸漸地, Rachael臉上雖然還帶著紅腫, 但是臉上的肌肉表情慢慢鬆了下來, 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彈子台上的彈子來回撞擊的過程了. Alex很努力地控制住局面 讓彈子用飛快的速度撞著一連串的牌子, 有技巧地搖著台子又不致過份地讓台子熄火停電, 慢慢的, 分數一直上去, Alex完全專注在彈子上, 因為離分數倒數歸零不遠了, 倒數後他又可以增加三顆彈子. 他沒有注意到Rachael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後去, 突然間, 彈子在一連串的撞擊以及在台面的上下層不斷地遊走後, Alex一個不小心差一點就讓彈子從左手邊的溝槽漏過去, 他緊急地搬動台子, 才阻止彈子跑過去, Alex重新把彈子打回到檯面去, 然後把分數繼續往上打上去, 就在這時, Rachael把手環在Alex的腹部, 胸口與臉都貼在Alex的背上, 哭了起來, 但是是用那種隱忍著盡量不出聲的方式哭著. Alex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了起來, 任由彈子穿過中間的縫滾落到底下去, 時間有點像是暫停了一樣, 不過其實沒有, 淚水混著汗水, 慢慢地, Alex外衣的背部濕了, 然後連著內衣也一起濕了, 這過程, 讓人感覺到時間是一分一秒地過去, Alex可以用感覺衣服濕了的程度來感覺時間過去了多久, 也可以知道Rachael確實是哭得很厲害, 很久. 但是這些總是會有停的時候, 等Alex感覺到Rachael不再哭的時候, 他轉過來,  很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但是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終於, 他說, 沒事了, 我們去吃冰吧! 今天我請客, 我平常可是很凍酸的, 跟你出來, 我還是第一次出錢耶! Rachael笑了說, 算了, 還是我出錢好了, 要不然只有吃清冰的份兒了.

  從那一天開始, Rachael與Alex還是偶而會參加夥伴的聚會, 不過頻率沒這麼高了, 打架的機會少了, 大家也不太重視Alex了, 兩個人下了課, 假如家裡沒找人, 就會一起出去玩. 漸漸地, Rachael會在走路的時候挽著Alex的手, 或者一起坐著時靠在Alex的身上, 兩個孩子平常聊的倒不會是未來的日子要怎麼走, 多半是電影, 老師同學的八卦, 功課, 還有就是如何把彈子台打得更好這種無關緊要的瑣事.  我想這就是當時的所謂的男女朋友吧! 當時, Alex也覺得Rachael是除了自己的父母親之外最重要的人了, 有時他甚至覺得Rachael的重要性是跟父母親一樣的了, 因為很多心裡的話父母親是不會聽他說而他也不敢對他們講的, 可是他卻可以很坦然地跟Rachael說而不必有什麼顧忌, 平常父母親也不太在乎他的樣子, 同樣地, Rachael也像Alex這麼認為.

  一切的平靜卻在有一天下課, Rachael與Alex一起去看完電影後, 經過棒球場的時候而改變.  那是一向在一起混的四五個同校同學, 說是看不慣Alex搶了大哥的女朋友. Rachael解釋說她從來就不是大哥的女朋友. 不過他們不聽. Alex問大哥是否知道. 他們說不關Alex的事. 然後一群人圍過來, Alex本來就不擅長打架, 做了一點無用的抵抗後就被打倒在地上, 然後就是一群人用腳不斷地踢在他的身上, 當其中有一個人用被棄置在馬路邊的棍子開始打Alex時, 其他的人也紛紛撿起長短不一的木棍一起打. Alex能做的就是拼命護著自己的頭而已, Rachael撲在Alex的身上請求他們不要再打下去, 不過當然沒用, 這幫子人反而打得更用力了, 而且嘴巴裡所吐出來的話也越來越下流了.

  Alex的身上雖然感覺得到痛, 但是其實還可以忍受, 不能忍的是自己過去認為是兄弟與夥伴的人, 竟然可以這麼的狠心, 竟然可以講出這麼下流的言語, 而自己竟然花的這麼多時間跟這樣子的人相處, 難道自己希望以後也要變成這樣子嗎?

  路邊經過一些路人, 但是並沒有一個人過來阻止. 當其中一個人扯破了Rachael的上衣時, 另一個人竟然來扯她的裙子, Alex一躍而起, 搶過一支木棍抵抗, 另一個人順手拿起一支帶著釘子的木棍揮過來, Alex手上的棍子被其中一個人抓住, 眼看就要打在Rachael的臉上, Alex的右手橫過去把棍子的來勢擋了下來, 棍子上的釘子劃過了 Alex的手, 血馬上噴了出來, Alex痛得倒了下來, 這時這群人見到血才開始慌了, 帶頭的同學說要是他們把事情說出來就會如何如何等等的狠話然後一夥人就跑走了.  剩下Alex與Rachael兩個人, Rachael立刻止住了哭聲後拿出手帕壓住Alex的傷口, 兩人衣衫不整地到附近的醫院求醫.

  Alex手上縫了13針, 背部與頸部多處受傷. Rachael倒是還好, 受了一點點驚嚇而已. 當護士問說要不要通知他們的父母親時, 他們趕緊付了錢二話不說就離開了.

  那天晚上, Rachael的母親不在家, 兩人到Rachael家去, Alex打電話回家跟二哥說不回家, 也請二哥幫他隱瞞. Alex是第一次到Rachael家去, 那是一個坪數蠻大的公寓, 有著簡單素雅的裝潢與家具, 地上鋪著地毯, 牛皮製的沙發以及比一般尺寸大一點的電視是裡面看的出來比較奢華的東西. Rachael換下了制服後幫Alex把衣服洗了烘乾, 拿乾淨毛巾幫Alex的身體擦乾淨, 再幫Alex準備一點吃的. Alex可以感覺到當Rachael的手在撫過自己的身體上的傷口時還在顫抖著. 兩個人只做了簡單必要的交談, 對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很有默契地一句話也不提. 麻藥退了後, Alex的手因為疼痛而咬起了牙, Rachael沒說什麼, 只是把Alex的手握著, 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Alex說沒事的. Rachael在她的房間床邊的地上鋪了床棉被, 自己睡在上面, 然後讓Alex睡在自己的床上. Alex可以聞到經常在Rachael身上聞到的味道, 那該是她喜歡的牌子的洗髮精並且混雜著Rachael的體香的味道, 不過這是Alex第一次感到全身都被這股香味包裹著那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另一方面, Alex的腦子還在想那個為何自己過去會跟那一群人廝混的原因, 以及未來自己跟Rachael的一切要怎麼走下去, 當然還有一股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的體內的衝動, 一切的事情發生的太快, Alex的腦子分析著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 身體熱了起來, 他探出手來, 試圖握著Rachael的手, Rachael躺在一邊, 意識到Alex伸出手來, 也伸出自己的手, 兩人十指相扣, 那時, 一切的言語都是多餘, 時間停在兩人最苦難但是也最甜蜜的時候, 畢竟在經過這一切的事情後, 他們還是有個溫暖的地方可以待著, 而且還有對方可以相護. 然後, 因為過度的疲倦, Alex忍不住閉上了眼, 睡了.

  隔天, 他們如往常一樣的上學, 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前一天發生的事, 當天下課, 他們沒有如往常一樣約在下課後見面, 以避免再一次的衝突發生. Alex是個聰明的孩子, 很技巧地掩飾, 每天回家就是在房間裡看書, 他的父母親也好像沒有發現Alex曾經在學校發生過什麼事.

  那個周末, 他們也照計畫沒約見面. 但是星期一, Alex發現Rachael並沒到學校上課, 一連三天他都沒接到Rachael的訊息. 星期三晚上, 二哥說有一位女生打電話來找他, 當他衝過來接起電話時卻沒聽到對方回話, 電話的那邊是一片吵雜聲還有好像是來自車站的廣播, 接著電話斷了.

從此, Rachael消失了, Alex問過她的同學, 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Alex跑去問公寓的管理員, 得到的只是她們母女搬家的回答, 但是對於他們母女到底搬到哪裡去也同樣是一點也不知道.

  一個月過去了, Rachael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Alex每天滿腦子只是在想原因, 他不覺得那天的霸凌事件跟Rachael的消失有任何關連, 因為他們才剛在那天晚上立下了終生相護的誓約.

  然後Alex生病了, 這次他連續發了將近一個星期40度以上的高燒, 母親停下了她的工作在家看護他, 迷迷糊糊中, 他誤認母親是Rachael而握緊了母親的手, 一秒鐘也不敢放手. 漸漸地, 燒退了, 當他清醒過來, 他首先見到的是滿臉倦容的母親以及那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許多白髮, 他撫摸著母親的頭髮, 輕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如同那天晚上Rachael對他說的對不起一樣, 然後又再緩緩睡去.

  兩個星期過去, Alex再度回到學校, 他決定再也不回到那群人那邊, 遇到他們, 他總是繞道而過. 因此他也決定不再回到放牛班去, 而要認真一點念書, 生病的這一段時間, 他認真的體驗到他的母親有多麼地愛他, 只是為了生活, 她沒有辦法分出多的時間來陪他, Alex決定此後再也不要在生活與課業上給父母親帶來煩惱, 他決定要先考上一所好一點的公立高中再說.

  至於Rachael, 在那之後, Alex再沒聽過她的一絲一毫的訊息. 一直到現在. Alex想, Rachael有他家的電話號碼, 假如她想連絡或有辦法連絡, 那麼她總有一天會再打電話來的. 在Alex一家人搬了家, 換了電話號碼後, 讓Alex也只好斷了這個想望.

  事隔多年, 即使到了國外, 有時候Alex走在馬路上, 遇到有一點點臉上像是當年Rachael的特徵的女生, 他都會有想過去問一下那女生她是不是Rachael的一股衝動. 不過, 他卻一次也沒真的這麼做過.

  Alex現在是一個國際級大公司的副總裁, 不忙的時候, 他偶而會想, 當年假如沒有這群同學這麼樣地毆打他, 假如他沒有下定決心離開這群同學, 那麼他現在會在哪裡, 又是在做著什麼樣的事情呢? 這種個事件到底對他是好還是壞呢? 他的心中其實沒有答案. 至於當年這群人是誰, 現在在哪裡, 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即使是Alex記性這麼好的人, 經過了30年這麼漫長的時間, 他還是把這群當年跟他幾乎每天混在一起的同學的名字與長像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畢竟人老了, 有些事情是怎麼也記不住的了..

  不過即使經過再多年, 有些事Alex卻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那就是當年那個帶著黑絲邊眼鏡, 瘦瘦小小, 文文靜靜, 身上無時不刻都有一股迷人的香氣的, 那個女孩, 當然還有那張帶有女孩身上香氣的, 他睡過一個晚上的床, 以及她家的電話號碼.